【文风竞猜-01】与光明的距离
【关键字】剪发 残象
在某个4LDK单位的浴室，一方通行俯视着刺蝟头少年土下座的身影，不禁微微叹息。
＂真的很对不起！＂上条在地面缩成一团，声音似乎带着哭腔，彷彿下秒就叩起头来。＂我真的没想到会变成这样……＂
＂反正用能力就能长回来。＂一方通行翘起修长的腿，脚尖正对着盖上帽子的刺蝟头，让他产生在凌空践踏少年的错觉。＂下跪的动作也太过熟练，对很多人做过这种事了吧垃圾？＂
＂才、才没有……这麽説上条先生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！＂少年猛地抬头，泛着点点星光的双瞳映出一方通行的身影。他正伸手揉开紧蹙的眉头，绯红眼眸带着些许不爽。披过肩膀的头发消失不见，换成爽朗的短发。发梢微微翘起，活像炸毛的白兔。
数分钟前，在上条享受有如顶级丝缎般顺滑的白发，顺便修剪那过长的头发时，他不小心踩上防滑地砖的积水，失去平衡。摔在地板前还失手剪下一大片白色，令原本尚算平整的发尾缺了个角。为了平衡感，只好把后脑的头发剪短，就成了现在这幅样子……不幸啊，上条在心裡哀嚎着自己的运气。
＂谁管你。＂一方通行别过头。他不太习惯这种凉飕飕的感觉，下意识摸向后颈。失去了白发的阻挡，白晳指尖直接抚上漆黑颈链。
他不喜欢将弱点暴露在别人视线之下。不论是它的实际用途还是所代表的含意，都刺痛着一方通行的心。超过一万人份的血液自双手流泻而出，结成枷锁，在颈项刻上无法偿还的债务。
＂不过，我还是喜欢你长发的模样。＂上条没察觉一方通行的心思，迳自打断他的思绪。
＂……啧，不用你説我也打算长回来。＂一方通行被上条无心的告白噎得措手不及，扭过头无视那宠溺的微笑。只不过他多少庆幸上条把他从罪恶感拉出来。＂还没蹲够？＂
＂诶，原谅我了？＂
＂一定要受皮肉之苦才能满足吗你这变态。＂
不不不不你对上条先生有什麽误解？少年犹如除去外力的弹簧般快速蹦起，大概是多亏他一直以来的经验才能完成这种高难度动作吧。
真是让人没办法的傢伙。一方通行轻叹，手指缠上没来得及修剪的雪白发鬓，为了确认现在的发型瞟向身后的镜子。
＂话説，变成让人怀念的发型了呢。＂上条的声音在狭小的浴室迴盪。
一方通行看着镜子裡的自己，倒抽一口气。
少年无心的话语打开他刻意放到脑海一角的回忆，让他透过镜子窥视过去。他回到记忆中漆黑潮湿的后巷，颈上再无束缚，身上是那件标誌性的黑色上衣。容貌相同，染满鲜血的少女躺满地面，熟悉的血腥味冲上鼻腔。小巷深处涌出属于夜视镜的绿色光点，有如萤火虫般充斥这个科学的都市。这是他不能再熟悉的景象，同时也是他无法摆脱的罪孽。
＂喂，怎麽了？＂
少年把他唤回现实，夜色褪去，残影消散。一方通行又回到浴室，坐在并不是那麽舒适的木椅，背上渗出令人讨厌的冷汗。上条眼裡写满担忧，轻拍他的后背，彷彿在安抚受惊的孩子。
＂……没什麽。＂
一方通行咬着嘴唇，垂下眼晴。他不能説出来，他不能容许这个温柔的少年为刚才的言论自责。这是一方通行的责任，他从来没跟上条诉説对那些克隆人抱持的罪恶感，更没有聊过保护茶发女孩的契机。忙着在事件间奔走的少年自然不清楚这些破事。
＂这才不是没什麽的表情。＂
上条话中藏着的坚定让一方通行抬起头，赤红眼眸映出墨黑双眼中闪烁着似曾相识的光芒。＂是有哪裡不舒服吗，总之先从这裡出去吧。＂
看吧，这个英雄又一次对自己伸出拯救之手，一方通行感到阵阵揪痛。他早已植根于这片温柔，无法离去，只能任由少年在他心中掀起涟漪。在上条的搀扶下，他坐上客厅的沙发，从对方手上接过热茶。掌心传来的暖意让一方通行察觉双手像是刚泡完涷水澡般冰冷，不禁咂舌。
一方通行想起在那个无风的夜晚，上条用拳头打破最强的外壳，触及他内心最为柔软的部分。
少年化成光住进怪物的心。
上条是这片永夜的第一缕光，散发无比遥远，无比耀眼的光亮。怪物所能做的只有张开双手接住那倾注的暖意。
不知不觉间，光明对那份单行道般的感情做出回应，拥他入怀，在他的唇角落下细碎的亲吻，带来从未体验过的悸动。这要比童话更为美妙，比梦境更为虚幻。时限已到，他该从这个温暖的理想乡醒过来了。
他鬆开手，在茶几放下散发热度的水杯。
＂……难道你忘记我所做的事了吗。＂一方通行深深吸入一口气，彷彿在忍耐从身体深处涌出的酸痛，没能直视坐在身旁的少年。＂你为什麽还要跟这样的怪物交往啊？＂
当上条咕哝着想要恋人时，他就不该抱着希望提出邀请。一方通行还清晰记得少年那时吓得一脸惨白，支支吾吾地答应的窘境。
只是，少年再次打破一方通行的思考。
＂你才不是怪物。＂
一方通行惊讶地抬起头，少年如无云夜空的清澈眼眸跟夕阳般的赤眸互相对视。
＂第一次觉得你不是怪物，是柏德蔚擅自到我家举办魔术讲座的时候了。＂
他还记得，那时第一位跟面貌相似的姐妹聚在房间角落，一脸无奈地説着什麽。他唯一知道的是，藏在眉目间的温柔颠复了他对白色怪物的印象。
＂看着你面对最后之作她们时的表情，我开始觉得你不只是怪物。＂他察觉怪物心中也许闪烁着人性之光，之后，他总会向白色身影投上些许注意力。随着时间推移，细节逐渐累积，夏威夷、人力资源计画、丹麦，他确认了自己的猜想。＂大概那时开始就产生了暧昧的感情吧？＂
＂那交往时怎麽一副世界末日的蠢样？＂一方通行挑起眉毛，迟钝如上条也能看出他的质疑。
＂我只是没想到能跟鼎鼎大名第一位交往啦。老实讲，那时我还没喜欢上你。＂上条搔搔头，露出苦笑。
＂……是吗，那赶紧把我甩掉吧。＂那才是正常发展吧，一方通行在心裡补充，握紧拳头以抑制指尖的抖震。
＂喂喂，我还没讲完呢，别擅自露出这种被抛弃的表情！＂就这麽不相信上条先生吗，少年鼓起嘴，戳着对方绵花糖般柔软的脸颊。＂之后渐渐发掘出你可爱的地方，就迷上你了。＂
谁被抛弃了啊，一方通行狠盯上条。他打算拍开对方的手指，却反过来被紧紧握住。少年带有薄茧的手指滑进指缝，与他十指交缠。一方通行只觉得手上的热度顺着手臂传到胸口，热气在血管游走，脉搏脱离他的掌控朝不妙的速度飙升，把血液送上脸部。
＂就好像明明説着不担心其实担心得要死，睡觉时会像小猫一样蹭过来。＂上条像夸奖小孩子般用空着的手轻揉白发。＂还有，明明耳朵红了还强作镇定，就跟现在一样。＂
＂……囉嗦。＂他对自己耳朵的状态没丁点兴趣。无法抑制的嘈杂心跳宛如充斥这个空间，对少年倾诉永无止尽的爱意。
＂对我来説，跟你渡过的每个瞬间都是组成这份＇喜欢＇的重要部分。＂上条绽放幸福的笑容。＂所以，别想让我放手啊。＂
＂啧，真是蠢得可以。＂一方通行咂舌。不过，光是看着那样的表情就感到满足的自己更蠢吧。
幸福的是我才对，一方通行想。明明有那麽多追随者，却只回应我一个人的心意。他不相信神明的存在，只是，既然命运轨迹赐予他们相恋的奇蹟，把少年留在自己身旁，他也没有放弃的道理。
我也，不会再放手了，一方通行向交缠的指尖注入力度，尤如在铭结不朽的誓言。
上条满足地看着恋人恼羞地移开视线的模样。他知晓对方有着右手也无法消灭的沉重，那是只有一方通行自己才能解决的事情。
＂你早就不是一个人了——无论做出怎样的决定，我也会支持你的。＂上条移下放在白发的手，橙黄的灯光自头顶洒落，两人的影子彷彿带有磁性般，互相吸引，溶为一体。
瞬间，光明遍佈世界。
